由 guowaibbs25050120 林薇第一次觉得，南方县城的风是带着某种潮湿的审视的。五月末的天，空气里飘着白玉兰的甜腻，她跟着一群人走在县城老街上，鞋跟踩过青石板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像极了她此刻悬着的心。
介绍人是大学时还算说得上话的朋友陈雪，电话里陈雪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热络：“薇薇，我跟你说，这男的真不错，我表哥的同学，名牌大学毕业，现在在准备考我们这边的公务员呢。人长得也精神，关键是，跟你一样，都是苦出身，知道奋斗。”
林薇握着手机，指尖有些凉。三十一岁，基层公务员，异地编制，在老家那个小村子里，这串标签后面跟着的，是母亲越来越频繁的叹息和“女孩子别太要强”的念叨。她知道陈雪是好意，可每次相亲，都像把自己的人生简历摊在阳光下，任人掂量——农村出来的，有个刚结婚的弟弟，不善言辞，唯一拿得出手的，是那份“铁饭碗”，和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几十万存款，以及那套月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小房子。
“他……愿意见吗？”林薇的声音有点低。她不是没相过亲，只是大多无疾而终，要么嫌她异地，要么觉得她“太能干”，不像个能顾家的女人。
“哎呀，他没说不见啊，”陈雪的声音拔高了些，“就说最近备考忙，但也没拒绝。我想着，正好我老家在这边，不如我们几个朋友约着过来玩，顺便见一面，也不尴尬，就当认识个朋友嘛。”
于是就有了这次南方县城之行。说是游玩，林薇心里清楚，醉翁之意不在酒。她特意穿了那条浅灰色的连衣裙，化了淡妆，镜子里的女人，眉眼清秀，皮肤因常年熬夜加班有些疲惫，但底子还算不错。算不上倾国倾城，至少，是舒服的、耐看的。她对着镜子吸了口气，告诉自己：林薇，你不差，别紧张。
见面的地点在一家老字号的茶楼。男方叫周明轩，穿着白衬衫，戴眼镜，说话温文尔雅。一群人喝茶聊天，话题从县城的风土人情聊到工作近况。林薇尽量让自己融入，不多说，但也努力回应着每一个话题。她注意到周明轩会时不时看她，眼神温和，偶尔还会帮她续上茶水。有一次，她不小心碰掉了筷子，他很快从旁边抽了一双递给她，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，她心里微微一动。
她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，没有往常的局促，甚至还能笑着接几句玩笑。回去的路上，陈雪挤到她身边，语气带着点兴奋：“怎么样薇薇，我没骗你吧，周明轩人挺好的吧？”
林薇点点头，脸颊有点热：“嗯，挺不错的，挺有礼貌。”她心里存着一丝期待，像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，等着陈雪带来好消息。
第二天，一行人准备返程时，陈雪却把她拉到一边，脸上的兴奋淡了些，多了点犹豫。“薇薇，我跟你说个事，你别往心里去啊。”
林薇的心沉了一下，预感到了什么。
“我刚才问了周明轩，”陈雪斟酌着词句，“他说……他觉得你人特别好，温柔、漂亮，又有能力，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。”
林薇没说话，等着下文。
“但是……”陈雪叹了口气，“他说他现在一心备考，未来考上了也不知道会定在哪个地方。而且，他觉得你在基层，又是异地，调动起来太难了。他说，两个人要是一直异地，以后肯定麻烦，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么复杂的感情，怕耽误你。”
南方的风又吹过来，带着白玉兰的香，却让林薇觉得有些冷。她静静地听着，没有打断。周明轩的话很委婉，甚至充满了“为你着想”的体谅，但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根细针，轻轻扎在她心上。
温柔漂亮又有能力。这是她听过的，关于自己最正面的评价之一。可紧接着，就是“异地基层无法调动”，“未来不定”，“不能一直异地”。
她理解周明轩的顾虑。现实就是如此，基层公务员的调动，谈何容易。她自己也在这泥潭里挣扎了好几年，深知其中的艰难。所谓的“铁饭碗”，有时候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，把人固定在某个地方，动弹不得。
“我知道了，”林薇抬起头，对陈雪笑了笑，那笑容有点淡，但很平静，“没关系，确实是现实问题。他说得对，感情不能光靠感觉，还得看能不能走下去。”
陈雪看着她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薇薇，你别灰心，总会遇到合适的。”
林薇点点头，没再说话。她看着远处县城的楼房，想起自己那套同样在异乡的小房子，想起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房贷，想起老家父母期盼的眼神。她一路靠自己走到今天，从泥泞的农村走到县城，再走到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，考上公务员，买房，攒钱，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，足以抵御生活的风雨。
可在感情面前，她依然是那个不善社交、有些笨拙的农村姑娘。她的“能力”，在现实的考量里，有时候反而成了阻碍。
车子发动了，驶离这座南方县城。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，白玉兰的香气渐渐淡去。林薇靠在车窗上，看着天空。三十一岁，大龄剩女，异地基层，有房有存款，小有姿色。这些标签像拼图一样，组成了她现在的人生。
周明轩的话，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她生活里无法回避的现实。但她没有太多时间失落。回到单位，还有堆积的工作等着她；下个月的房贷，早已在日程表上画了红圈；老家的母亲，过几天又该打电话来念叨婚事了。
她拿出手机，翻到通讯录里“妈妈”的号码，犹豫了一下，又退了出来。她打开备忘录，开始规划这个月的开支，顺便记下了几个需要跟进的工作事项。
或许周明轩是对的，现在的她，和未来的他，注定是两条难以交汇的平行线。但那又怎样呢？她林薇，从不是靠别人的规划才能走下去的人。
车子驶上高速，奔向她所在的那座小城。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，带着一丝凉意，却也让她头脑更加清醒。三十岁的门槛，或许不好过，但她已经跨过来了。未来的路，哪怕依旧是一个人走，她也能凭着自己的力气，一步一步，走得踏实，走得坚定。
至于爱情，来了，她欢迎；没来，她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。毕竟，能让她站稳脚跟的，从来不是谁的肩膀，而是她自己双手挣来的那份底气。